生命里的摆渡
成都市老年康疗院 罗红梅
曾经“医生”在我心里就是“救死扶伤”的“圣人”，医术高于一切。然而当我从事老年科多年，面对老年人这一特殊的群体：他们集各种慢性病、多种老年综合征于一身，临床表现复杂、多样、不典型，治疗效果非立竿见影；当我接触不可逆转慢性病末期、癌症末期的患者时，才发现医生能给予的帮助竟是如此的有限。
都说人生的苦难就像一条无边无尽的河流，摆渡人的任务，就是送你上岸。此“岸”既生亦死，而医生的作用仅仅是摆渡，病人想着彼岸，我们渡他/她一程。在这短短的一程中给他们温暖、给他们希望、给他们力量、给他们方向、给他们勇气，即使彼岸是死亡。“然而当死亡不可回避时，我们该如何坦然面对？”在此之前的我从来没有过多地去思考这个问题，即使面对无数患者的离世，家属的悲恸。
然而在2个多月前，我遇到了她，一个彻底改变我想法的婆婆。第一次见她是在我院内一科VIP病房里，她蜷缩在病床上，我呼她一声：“婆婆。”只见她抬起头，凌乱的头发下依旧掩盖不住那双绝望的眼神，她从嘴角艰难地挤出一句话：“医生，给我打一针让我死吧。”我心里一颤，是有多大的痛苦才会让一位八旬老人做出这一决定。在随后的沟通中才明白，眼前是一位对死亡焦虑恐惧，同时伴有躯体疼痛、咯血、恶心、呕吐、纳差、便秘、呼吸困难的肺癌晚期没有宗教信仰的老人。在与老人几个子女进行深入沟通后了解到，家属希望在老人最后的日子里尽量减少痛苦，得到更好的照护。是啊，家属的期望竟是如此的简单，但是作为老年科及姑息关怀科的我们而言，明白这是一个“看似容易，实则不易”的诉求。
随后我们团队（医生、护士、营养师、护理员、康复师、社工、家属）就老人诉求达成一致目标：不再试图去治愈，而是帮助她去与死亡“和解”，让她通向死亡的道路不要那么艰辛。于是我们制定了初步的治疗方案：①滴注止痛药和进行音乐治疗改善止痛；②运用医疗技术手段缓解气紧、恶心和呕吐；③多进食水果、饮水、使用开塞露或人工协助排便改善便秘；④营养师提供个性化的餐食改善纳差；⑤与家属沟通，增加家属轮班的陪伴来减轻心理痛楚；⑥鼓励老人参与工娱活动……
患者在入住我院一个月的时间里非常开心，还会和医务人员开玩笑，躯体没有疼痛，间断感气紧（吸氧能部分缓解），社会参与强。在濒死的2天内，老人处于嗜睡状态，我们医疗团队对家属进行哀丧关怀强化，最后在子女的陪伴下安然离世。家属坦然面对，此刻的我们一致相信婆婆已进入生命的下一个轮回。
每一个生命都是值得医生珍惜、感动和喜悦的。每个医生都是患者的身心摆渡人，和他们感同身受，走进他们的内心，感受他们的痛苦，这是一个合格摆渡人必备的基本素质。走进帮助对象，还原他们的痛苦，感受并解决，竭尽全力，付出真情，帮助他们渡出人生苦海，但最重要的是“感同身受”，否则只会沦为耍技弄巧者。这是婆婆给我从医路上的指示牌，我将沿着它更坚定地将这条道路走下去……
